茉莉海 第五章 内心鼠窜

凌晨两点十七分，南京大学图书馆四楼灯光依然亮着。张利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，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已经模糊成一片。

对面，叶梅正专注地翻阅一本厚重的英文专著，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。

要不要休息一下？张利民小声问。

叶梅抬起头，眼镜后的眼睛因长时间用眼而微微发红，却依然明亮。

再坚持一会儿吧，后天就要交了。

这是他们小组接到的第一个大作业——设计一个基于机器学习的图像识别系统。

作为组长，张利民压力山大。

更糟的是，他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运行大型程序时总是卡死，严重拖慢了进度。

你的电脑又卡了？叶梅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扰。

张利民尴尬地点点头。

杨芊芊曾说要给他买台新电脑，但他一直婉拒——不用想也知道钱是怎么来的。

用我的吧。叶梅把自己的Mac过来，配置高一些。

张利民迟疑了一下：那你...

我看会儿书。叶梅微笑。

反正核心算法部分主要是你负责。

接过电脑时，张利民注意到叶梅的指尖有长期写字留下的薄茧，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，没有杨芊芊那种花哨的美甲。

她的浏览器书签栏全是学术网站和编程论坛，壁纸是一张宁静的山水画。

三小时后，当晨光透过窗帘照进图书馆，张利民终于完成了算法优化。

思绪平铺开去，无限地弥散在那个数码空间里，那个空间如此严密与神奇，充满了张力，于是有了一种建构，一种旅行，一种网状的编织，他的手指清晰地触摸到一些东西，每根手指都充满了力量。

所谓算法，是凝聚在指尖上的思想，通过键盘，种植到一片混沌中，并开花结果。

他伸了个懒腰，发现叶梅趴在桌上睡着了，脸颊贴着翻开的书页，呼吸均匀。一缕黑发垂在她白皙的脸颊旁，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

张利民犹豫片刻，轻轻将那缕头发拨到她耳后。叶梅的睫毛颤动了一下，但没有醒来。

近距离看去，她的五官精致却不张扬，有种内敛的美。与杨芊芊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不同，叶梅的美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发现。

完成了？

叶梅突然睁开眼睛，张利民慌忙收回手。

嗯，主要部分都搞定了。他

假装整理文件掩饰尴尬。

你......你睡得还好吗？

叶梅直起身，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。

做了个奇怪的梦。

她没有追问张利民刚才的举动。饿了吧？食堂应该开门了，我请你吃早餐。

清晨的校园宁静清新，露水悬浮在某个点上成为最漂亮的摆设，鸟儿们闻到了知识的味道，欢鸣声中透着濡雅。神态也像是对大牌教授的模仿秀。

他们选了离图书馆最近的食堂，叶梅熟练地点了两碗豌杂面和豆浆。

你经常熬夜学习？

张利民搅动着面条问。

嗯，本科养成的习惯。

叶梅小口喝着豆浆。

我爸是大学老师，家里书多，从小就把我当男孩子养。

所以你才这么......厉害。张利民想起叶梅在专业讨论中的表现。

叶梅摇摇头。

只是喜欢而已。你呢？为什么选这个专业？

这个问题让张利民陷入回忆。老家的电脑培训班，第一次接触编程时的震撼，高中老师那句你在这方面有天赋。

想改变命运吧。

叶梅认真地看着他。

你很有天赋，周教授也这么说。

周教授提到过我？

上周组会你发言后，他说你是这几年少有的好苗子。

叶梅微笑。

我爸和周教授是同学，他们偶尔会聊起学生。

张利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。被认可的感觉真好，尤其是在经历了三次考研失败后。

回实验室的路上，叶梅突然问：你和杨小姐......是怎么认识的？

张利民脚步一顿。要怎么解释？说杨芊芊是个小偷，闯进他的出租屋，用赃款资助他考研？

偶然认识的。他含糊其辞。

偶然是人世间最高级的时态和语态，它让人类多语和无语，至今最高级的大学殿堂尚不能解释这一切。

她......帮过我。

“我是个彻头彻尾都需要帮助的人。”

人缺少金钱的滋养，弱小的甚至不如蚂蚁，蚂蚁是个方向虫，是因为它们从来不会为食物发愁。

“蚂蚁是个方向虫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啊。”张利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，他在表达什么，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。

叶梅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点点头。

她很在乎你。

这句话听起来像陈述，又像疑问。张利民不知如何回应，幸好这时他的手机响了——是杨芊芊。

你在哪？

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。

我到你实验室了，没人。

我在图书馆通宵赶作业，现在正往回走。

一个人？

张利民瞥了眼身旁的叶梅。

和同学一起。

男的女的？

叶梅，我们小组的。
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
十分钟内到实验室，我等你。

挂断电话，张利民无奈地看向叶梅。

杨芊芊来了，我得......

去吧。叶梅理解地:作业我帮你提交，你回去休息吧。

实验室楼下，杨芊芊靠在一辆崭新的红色轿车旁，引来不少目光。她今天穿了件紧身皮裙，十厘米的高跟鞋让她的腿看起来更修长。

通宵？杨芊芊挑眉，和那个叶梅？

小组作业，deadline快到了。张利民疲惫地解释。

杨芊芊打量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，表情软化了些：上车，回家睡觉。

车上，杨芊芊突然从后座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：给你的。

盒子里是一台最新款的ThinkPad，顶配版本，价格至少上万。张利民的手指僵住了：这...太贵重了。

你不是说旧电脑卡吗？杨芊芊得意地说：我特意挑的专业本，适合你们搞编程的。

张利民摩挲着光滑的机身，内心挣扎。

接受这份礼物意味着什么，他很清楚。

那个VEEUP的招聘智能软件有救了，是他制作的第一个智能产品，产品一旦上线，就能摆脱目前的经济窘境，彻底翻身，从而不会无原则地依赖任何人。工欲善其事，必先利其器，这个东西之于他，几乎是必须的，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。

怎么，不喜欢？杨芊芊语气转冷。

不是......就是......张利民深吸一口气。

谢谢，我很喜欢。

杨芊芊这才笑了，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。

这才对嘛！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，庆祝你第一次小组作业完成！

张利民想说作业还没完成，想说他想好好睡一觉，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，抱紧了那台将成为他新工具的赃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