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如墨,将整座城市的喧嚣与浮华尽数吞噬。
体育馆内,数万根荧光棒汇成一片摇曳的星海,每一颗光点都代表着一份炽热的期待。
直播画面准时开启,巨大的全息投影在舞台中央凝聚成形。
那不是楚灵汐,而是以她为原型,耗费巨资打造的虚拟偶像——小汐AI。
她的面容精致无瑕,声音通过顶级音响设备传遍全场,带着一丝属于电子合成的、恰到好处的冰冷与疏离。
“这是楚灵汐,最后一场演出。”
简短的开场白,如同一颗投入沸水中的巨石,瞬间引爆了现场和线上直播间。
弹幕如同决堤的洪水,疯狂刷屏。
“不要啊!灵汐!我们不能没有你!”
“最后一场?这是什么意思?是哪个狗屁公司逼你的吗?”
“求你了,别走!你的歌声是我的光!”
哀求、挽留、愤怒、不解……无数情绪在数据流中交织。
后台控制室内,林导死死盯着屏幕上飙升的热度和流量,额头却渗出冷汗。
他知道,这不是一场普通的告别演出,而是一场赌上性命的战争。
突然,他身旁的技术员猛地站起,脸色煞白地惊呼:“林导!信号……信号被劫持了!有一股异常的加密流强行切入,我们的防火墙正在被高速破解!”
林导的心沉到了谷底:“追踪源头!”
“正在追踪……天啊!”技术员的声音带上了颤抖,“频率……频率和城南那座废弃的土地庙完全一致!”
话音未落,一道黑影已如离弦之箭从控制室冲出!
林玄策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,他周身清气流转,双脚在光滑的地面上带出一条肉眼难见的轨迹,速度快得仿佛一道贴地滑行的幽灵。
他的目标明确——舞台正下方,那个不起眼的通风井!
“砰”的一声,他一脚踹开沉重的铁栅栏,纵身跃入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下坠的风声在耳边呼啸,但他的双眼早已不是凡人之眼。
在妖邪视觉的加持下,周遭的黑暗被一层诡异的灰白滤镜所取代,每一丝能量的流动都清晰可见。
他看到了,就在体育馆的地基之下,一片广阔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里,竟凭空浮现出一座古老戏台的轮廓!
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,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暗色血迹。
两根朱红色的斑驳立柱旁,残破的红幡在无风的地下空间里诡异地猎猎作响。
而在那戏台之上,几个关节僵硬的木偶傀儡,正咿咿呀呀地演绎着一出《牡丹亭》。
然而,那从傀儡体内发出的唱词,却并非杜丽娘的婉转幽怨,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调子:“……良辰美景奈何天,一嗓启门扉……赏心乐事谁家院,万魂祭王归……”
“是‘阴间戏台’!”斩月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,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这是上古时代那些被屠戮的乐修,他们死前的怨念与此地的阴煞之气结合,凝结成的‘回响之地’!别被唱词迷惑,一旦你的心神被这出戏勾住,灵魂就会被永远困在它们不断重复的最后一曲里!”
林玄策心中一凛,他没有贸然靠近,而是从怀中摸出几张雷符,小心翼翼地贴在四周的岩壁上,构筑起一个简易的避邪法阵。
他放缓脚步,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,如同一只潜行的猎豹。
就在他距离戏台不足十米时,异变陡生!
戏台之上,一个扮演柳梦梅的傀儡猛地一顿,然后以一个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角度,将头颅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。
那张涂着厚厚油彩的脸上,双眼的位置竟是两个空洞洞的黑窟窿!
不,那不是傀儡!
黑影一跃而下,动作迅捷如电。
当它落地的瞬间,林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——那张脸,赫然是本应被关押在镇妖司的夜枭!
此刻的夜枭,双眼翻白,瞳孔消失不见,口中吟唱的,正是楚灵汐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成名曲《星陨》!
歌声从夜枭的喉咙里发出,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,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尖针,狠狠刺向林玄策的识海!
林玄策脸色一变,本能地抬起手,想要在掌心凝聚雷光。
然而,往日里召之即来的奔雷之力,此刻却如石沉大海,毫无反应。
他张开嘴,试图以雷音真言破邪,喉间却只能挤出几下嘶哑压抑的气音!
“蠢货!这是回响之地,它会压制一切外来的‘声音’!你的雷音之术源于喉轮,自然会被压制!”斩月的怒斥如同一盆冷水浇下,“用我给你的灵音丹!就是现在!”
林玄策毫不犹豫,从内袋摸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丸,直接用牙齿咬破!
丹丸入口即化,一股清凉甘冽的暖流瞬间涌入喉轮。
干涩刺痛的喉咙虽然得到了滋润,却依旧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。
但这股力量并未就此消散,而是顺着他的经脉,涌向了他的掌心!
一抹淡蓝色的电光在他手掌中亮起,不再是狂暴的雷霆,而是凝聚成了一枚枚古朴符文的形态,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蜂鸣。
“音雷符!”
就在此时,被操控的夜枭已经嘶吼着扑了上来,十指成爪,带着一股腥臭的尸气。
林玄策眼神一凝,不退反进,在夜枭的利爪及身的刹那,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侧身滑过。
他手腕翻转,凝聚着音雷符的掌心没有拍向夜枭,而是狠狠一掌印在了脚下的青石板上!
“砰——!”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道肉眼可见的环形音波以他手掌为中心,轰然扩散!
那音波并非凡俗之声,而是一种专门针对灵体与怨念的高频震荡!
首当其冲的夜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,倒飞出去,重重撞在戏台的柱子上,身上冒出阵阵黑烟。
而那戏台上的几个傀儡,更是在音波扫过的瞬间,寸寸碎裂,化作一地齑粉。
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一震。
紧接着,一道充满了怨毒与冰冷的声音,仿佛从四面八方,从每一寸岩壁、每一粒尘埃中响起:
“一个残缺的雷修……一个不完整的祭品……你,毁了我的前菜。”
“也罢。既然你这么喜欢她的歌声,我便让这座城市……永!不!闻!歌!”
话音落下,整座阴间戏台轰然拔地而起!
青石板寸寸剥落,露出下方血肉脉络般蠕动的结构。
朱红色的立柱化作了惨白的骨骼,猎猎作响的红幡则变成了浸满鲜血的皮肤。
短短几个呼吸间,一座古朴的戏台,竟化作了一座高达十数米的血色楼阁!
无数黑影从楼阁的门窗中、从台阶下爬出。
它们形态各异,有人形,有兽形,但无一例外,都是双眼空洞,口中发出无意义嘶吼的“声傀儡”!
它们如同潮水般,从四面八方向林玄策涌来!
林玄策背心发凉,迅速退到自己布下的雷符法阵边缘,背靠冰冷的岩壁,再无退路。
手中的清音符只剩下最后一张,在阴邪之气的侵蚀下,符纸的边缘正缓缓燃烧,化作飞灰。
他的目光冷硬如铁,充满了决绝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一丝微弱,却无比清晰、无比纯净的歌声,忽然从头顶的通风井口飘了下来。
“当星辰……陨落天际,当世界……归于沉寂……”
是楚灵汐!
她竟然亲自来到了通风井口,没有扩音设备,没有华丽的伴奏,就那么站在黑暗的边缘,对着深不见底的井口,用最真实的声音,轻声吟唱。
那歌声,仿佛一道穿透了层层岩土与污秽的圣光,如清泉入谷,精准地洒落在这片污浊的阴间戏台上!
血色楼阁剧烈地摇晃起来,仿佛被注入了剧毒。
那些疯狂嘶吼的声傀儡,在歌声中齐齐发出了痛苦的哀鸣,攻势为之一滞。
林玄策猛然抬头,望向那歌声传来的方向。
黑暗中,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倔强的身影。
他眼中的死志瞬间被无尽的战意所取代,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弧度。
他低下头,用指尖沾上雷符燃烧后的符灰,在自己沾满尘土的手背上,迅速写下一行字:
“姐,你的歌,是我的子弹。”
写完最后一个字,他眼神一厉,将那张即将燃尽、也是最后一张的清音符,狠狠地拍向了自己的心口!
符纸瞬间炸开,化作一股精纯的清圣之力,与他体内刚刚成形的音雷之力、以及那穿透地底的歌声,形成了完美的共振!
他的喉咙处,一抹刺目的雷光骤然亮起,仿佛有一轮小太阳在他的体内引爆!
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经脉正在被这股狂暴而神圣的力量撕裂、重塑!
“啊——!”
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,他右拳紧握,拳锋之上雷光与音波交缠,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金色龙形气劲!
他向前猛地踏出一步,迎着那座摇摇欲坠的血色楼阁和不计其数的傀儡,用尽全身的力量,一拳轰向了楼阁的核心!
刹那间,金光爆闪,将整片地下空间照得亮如白昼!
地底深处,仿佛引爆了一颗小型核弹。
冲击波将无数声傀儡瞬间蒸发,血色楼阁在金光中土崩瓦解。
而在那光芒的最中央,一个身披黑色斗篷、身形模糊的人影,在剧烈的爆炸中缓缓转过头。
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与空间,精准地锁定在金光风暴的源头——那个浑身浴血、摇摇欲坠的身影上。
一道沙哑而古老,带着一丝诡异欣慰的叹息,在林玄策的灵魂深处响起:
“……终于,等到你了。”
“归墟之子。”
金光渐渐散去,显露出被夷为平地的地下空间。
那黑色的披袍人影早已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只有那句“归墟之子”的低语,如跗骨之蛆,在他混乱的意识中不断回响。
林玄策的身躯晃了晃,那惊天动地的一拳,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量。
雷音与歌声的强行共振,更是对他的身体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负荷。
那股力量的余波,此刻依旧在他喉间的经脉中疯狂乱窜,像无数把灼热的小刀,反复切割。
他眼前一黑,再也支撑不住,重重地跌坐在地,后背靠上了一截断裂的墙角。
喉间雷光明灭,他张了张嘴,却连一丝最微弱的呻吟都无法发出,只有一股灼烧般的剧痛,从喉咙深处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胜利的代价,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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