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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抚司诏狱最深处的“寒水间”,寒气仿佛能冻结骨髓。曹白鲨被剥去了象征身份的猩红蟒纹曳撒,仅着一身单薄的白色囚衣,蜷缩在冰冷刺骨的铁笼一角。精心保养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,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。曾经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,几缕花白头发粘在冷汗涔涔的额角。他双手死死抱着膝盖,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牙齿咯咯作响,不知是因为深入骨髓的寒意,还是那即将吞噬他的无边恐惧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,缓慢、沉稳,如同丧钟敲响在死寂的甬道中。
嗒…嗒…嗒…
每一下,都精准地踩在曹白鲨濒临崩溃的心弦上。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牢门外的阴影,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针尖!
阴影中,陆昭的身影如同从九幽寒潭中升起。玄色大氅纹丝不动,金线祥云在壁灯幽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。他没有看笼中瑟瑟发抖的曹白鲨,目光落在陈横手中捧着的那本厚厚的、封面沾着污黑血迹的账册上。那正是从沉船坞密室中搜出的、记录着杜九与各方势力肮脏交易的铁证!
“曹公公,”陆昭的声音平淡无波,如同在谈论天气,“龟背滩的风景如何?沉船坞的银锭,可还称手?”
曹白鲨浑身一颤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漏气声,想辩解,想求饶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陆昭那洞穿一切的眼神,让他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,所有的龌龊和秘密都无所遁形。
陆昭从陈横手中接过账册。他并未翻开,只是用修长的手指,轻轻拂过封面那凝固的、暗沉的血迹——那是杜九的血,也是无数被这账册吞噬的冤魂的血。他的动作缓慢而优雅,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
“杜九死了。”陆昭的声音依旧平淡,“死得很痛快,一指穿喉。比起他手下那些被毒烟蚀骨、鳞片覆身、生不如死的兄弟,算是便宜他了。”
曹白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陆昭每说一个字,都像一把冰锥扎进他的心脏。
“盐袋子里的磷粉,会炸,会烧,会放毒烟,还会让人长鳞片,烂肉流脓…”陆昭的目光终于抬起,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,穿透铁笼,钉在曹白鲨的脸上,“曹公公,这些东西,杜九是从哪儿弄来的?是您这位‘保护伞’,帮他牵的线?搭的桥?”
“不…不是我…”曹白鲨的声音干涩嘶哑,如同砂纸摩擦,“是…是孙不仁…那个老怪物…”
“孙不仁死了。”陆昭打断他,语气没有丝毫波澜,“被他自己养的‘看门狗’撕成了碎片,骨头渣子都喂了王八。死无对证。”他向前一步,逼近铁笼,玄色大氅的阴影几乎将曹白鲨完全笼罩,“所以,这磷粉的来路,这毒烟的配方,这谋逆大案的源头,就只能着落在您曹公公身上了。”
冰冷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水,瞬间淹没了曹白鲨。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,几乎要停止跳动!
“我…我…”曹白鲨涕泪横流,心理防线彻底崩溃,只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“陆大人!陆爷爷!饶命!饶命啊!咱家…咱家愿意招!全都招!是…是王公公!是司礼监的王振王公公!是他!是他暗示咱家给杜九行些方便…那些磷粉…那些稀奇古怪的毒物…也是…也是王公公那边偶尔会‘赏’下来一些…说是…说是工部格物院‘淘汰’下来的玩意儿…让咱家‘物尽其用’…咱家…咱家糊涂啊!”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,将幕后靠山王振卖了个干净,只求活命。
陆昭静静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早已洞悉一切。直到曹白鲨说完,涕泪交加地瘫软在地,如同一条濒死的癞皮狗,他才缓缓开口:“口说无凭。”
“有凭!有凭!”曹白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挣扎着扑到铁笼边,手指颤抖地指向陆昭手中的账册,“后面…账册后面!夹层!有…有王公公心腹送来的密信!还有…还有一枚玉蟾蜍的印钮!是…是信物!杜九那蠢货当宝贝供着!都…都在账册夹层里!”
陆昭眼神微动。陈横立刻上前,接过账册,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挑开厚实的封面封底夹层。果然!几张折叠整齐、印有特殊暗纹的桑皮纸密信,以及一枚通体碧绿、雕工精巧、口中衔着一枚金钱的玉蟾蜍印钮,掉了出来!
密信展开,上面的字迹隐晦,但指向明确,正是王振心腹传达的关于“货物”(指磷粉等物)交接和“孝敬”的指令!玉蟾蜍印钮更是王振私库中流传出来的标志性物件!
铁证如山!
曹白鲨看着那些被搜出的东西,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希冀:“陆大人…陆爷爷…咱家…咱家都招了…能…能饶咱家一条狗命吗?咱家愿意当污点证人!指证王振!只求…”
“饶命?”陆昭的嘴角,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。那弧度里没有嘲讽,没有愤怒,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和…宣判。“曹白鲨,你可知码头上那些被毒烟所伤的兄弟,鳞片覆体,痛痒钻心,哀嚎三日方死?你可知被杜九沉入江底、尸骨无存的冤魂有多少?”
他俯视着笼中如烂泥般的曹白鲨,声音陡然转寒,如同万载玄冰:
“血债,需血偿!”
“拖下去!按《大明律》,勾结匪类,资敌谋逆,祸乱江防,毒害官军…数罪并罚,凌迟处死!传令应天府,三日后,菜市口,剐足三千六百刀!一刀,都不许少!”
“不——!!!”曹白鲨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绝望惨嚎,屎尿齐流!凌迟!那是比任何酷刑都恐怖千倍万倍的极刑!是真正的地狱!
两名如狼似虎、面无表情的锦衣狱卒打开铁笼,如同拖死狗般将彻底瘫软、只剩下无意识哀嚎的曹白鲨拖了出去,凄厉的哭嚎声在幽深的甬道中久久回荡,如同厉鬼的悲鸣。
陆昭看都没看被拖走的曹白鲨,他拿起那枚碧绿的玉蟾蜍印钮,在指尖摩挲。冰凉的触感下,是滔天的权势和更深的黑暗。王振…司礼监秉笔太监,天子近侍,权倾朝野…这才是盘踞在杜九这条毒蛇背后的真正巨鳄!
“大人,这…”陈横看着密信和印钮,眼中既有大仇得报的快意,更有面对庞然大物的凝重。
“复制一份,连同账册原本,八百里加急,密呈太子。”陆昭的声音冰冷而清晰,“原件封存,留作铁证。王振…动他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但有了这个,”他掂了掂手中的玉蟾印钮,“东厂这条咬人的狗,该换条链子了。”
“是!”陈横精神一振,明白陆昭这是要以退为进,用这铁证在太子那里换取更大的政治资本和对东厂的钳制。
“码头伤者情况如何?”陆昭收起印钮,问道。
“回大人!林医官配制的血清确有奇效!最早注射的李老六等人,大部分鳞片已褪去,虽然身体虚弱,伤口溃烂处还需时日调养,但神智已清,性命无碍!后续中毒稍轻者,症状也得到控制,鳞化被遏制住了!林医官还在改良药方,减少血清的猛烈副作用…”陈横语气中带着由衷的敬佩,“真是神了!不过…”他犹豫了一下,“林医官她…为了提取血清和试药,自己也不慎沾染了毒素,左臂伤口虽及时处理,但…听说情况不太好,一直高烧不退…”
陆昭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。他想起西跨院那惊险一幕,想起她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、泛着灰绿的抓痕,想起她强撑精神指挥救治的苍白脸庞。
“知道了。备些上好的解毒药材,送过去。告诉她,需要什么,镇抚司倾力供给。”陆昭的声音依旧平稳,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“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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